10月26日,班禅额尔德尼·确吉杰布考取扎什伦布寺显宗最高学位“嘎钦”,这是一件佛门盛事,标志着班禅额尔德尼·确吉杰布宗教学识达到新的高度,也昭示着藏传佛教传统学经制度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生机。班禅额尔德尼·确吉杰布为当代藏传佛教界树立了学修典范。
藏传佛教是佛教中国化的结晶之一。历经千年的传承演进,形成了严密的显密兼修、依次第进阶的学经制度。这一制度主要由学经体系、学位体系、僧阶体系组成,为藏传佛教僧才培养提供了制度保障,为藏传佛教中国化奠定了人才基础。学经、学位、僧阶是藏传佛教学经制度的三根支柱,三者紧密关联、相互支撑、相得宜彰。从藏传佛教角度讲,学经是为了开启智慧、坚定信仰、传承教言;学位是对学习成效的检验方式、人才选拔途径,通常依学修内容、学修层次设定有不同的学位;僧阶主要依学位和能力安排僧才的岗位和层级,学位越高僧阶越高,肩负的任务就越重,并享有较高的荣誉和待遇,以此鼓励后学树立目标,潜心学修。
藏传佛教学经主要是指对佛教经律论的学习过程。显宗主修因明、般若、中观、俱舍、戒律五门学科,通称“五部大论”;密宗主修事部、行部、瑜伽部、无上瑜伽部“四续部”。“因明”是佛教的逻辑学说,主修法称所著《释量论》。“般若”全称“般若波罗密多”,意译为通过智慧到达涅槃之彼岸,是佛教的认识论,主修弥勒所著《现观庄严论》。“中观”是佛教的方法论,主修龙树所著《中观论》。“俱舍”是佛教的本体论,主修世亲所著《阿毗达摩俱舍论》。“戒律”是佛教的制度学说,主修功德光所著《戒律本论》,该论分为戒法、戒行、戒相三科,对信奉佛教之人的言行举止进行规范。学修“五部大论”的基本义理,传统上需要15至20年左右的时间,其中“因明”需4至5年,“般若”需3至4年,“中观”需2至3年,“俱舍”需3至4年,“戒律”需3至4年。藏传佛教关于“五部大论”的注释极其繁多,因教派区别、师承差异,形成许多不同的学派。以格鲁派为例,就有哲蚌寺的班钦学派、色拉寺的杰尊学派、拉卜楞寺的郭莽学派。方式上融闻、思、修、讲、辩、著为一体。辩经是藏传佛教特有的学习和检验之法。
藏传佛教传统学位层次分明,名目繁多。一是依据专业确立学位名称。修学密宗,通过考核后可以获得密宗学位,通常称为“额然巴”,“额”是密宗之意,“然巴”是“然绛巴”的简称,意为博学之士。修学医学,通过考核后可以获得医学学位,通常称为“曼然巴”,“曼”是医学之意。修学天文历算,可以考取“孜然巴”,“孜”是历算之意。二是依据学修的层级确立学位名称。初学显宗经论的僧人一般称为“贝恰瓦”。学习因明者称为“堆扎瓦”,学习般若者称为“帕钦瓦”,学习中观者称为“吾玛瓦”,学习俱舍者称为“佐巴瓦”,学完此四部大论通过考核者,通常授予“噶细巴”学位。学修完成五部大论,尚未考取学位之人,通常称为“噶然巴”或“然绛巴”,意为博学之士。“格西”意为善知识,是对有学识的僧才的统称,也常常添加在学位名称之后。三是依教派或学派差异采用不同的学位名称。以显宗的最高学位名称为例,萨迦派的学位有“噶久巴”“然绛巴”“堪布”等,宁玛派有“堪布”“堪钦”等学位,噶举派以“然绛巴”为学位,觉囊派以“多吉洛本”为学位,苯波派以“然绛巴”为学位。就格鲁派而言,拉萨“三大寺”以“拉然巴”为最高学位,扎什伦布以“嘎钦”为最高学位,拉卜楞寺以“多然巴”为最高学位。四是依据不同的考点设立学位名称。格鲁派哲蚌寺传统上有“林赛”“朵然巴”“措然巴”等学位,分别是在扎仓、大殿前、大殿内考取的学位名称。“拉然巴”通常是指在拉萨大昭寺考取的学位。扎什伦布寺的“嘎钦”学位和拉萨“三大寺”的“拉然巴”学位都是由四世班禅罗桑曲结于17世纪创立的,“嘎钦”词源的本意为经历最为艰苦的修学而最终证得无上智慧。
僧阶体系是藏传佛教学经制度的重要一环,该体系的功能在于推动高素质僧才发挥作用,并以此激励后学精进。藏传佛教的僧阶制度最早可以追述至吐蕃时期,为了促进佛教的传播,用佛教教化民众,赤松德赞、赤祖德赞等王室成员对有修为、有影响的高僧非常尊崇,并委以重任,出现了规范师、宗师、钵阐布等高级僧职。元、明、清三代,中央政府安排藏传佛教高僧担任帝师、法王、驻京呼图克图,促使藏传佛教的僧阶体系日趋完备,为入寺不久的初学者(贝恰瓦)提供了一个通往赤巴(法台)的制度通道。通常情形,初学者(贝恰瓦)经过近20年“五部大论”的学修,考取显宗最高学位后,可以在学经院任“觉本”,辅助经师教学、管理;此后坚持学修,有了独到见地和修为,可以在本寺学经院担任经师,或者到别的寺庙担任经师;担任经师数年,如学识不断精进和管理能力不断增强,就有机会出任学经院的堪布;取得显宗最高学位后,如继续到密宗院学修,并考取密宗学位,就有资格担任密宗院的堪布;既出任过显宗院的堪布,又出任过密宗院的堪布,就有资格充任措钦大殿的堪布,主持寺庙的法务活动;此后,如对寺庙作出重大贡献,德高望重,就有机会担当寺院的法台,总理寺院重要事务。
新中国成立后,随着西藏和平解放、民主改革、废除政教合一制度、废除宗教特权,正本清源,还藏传佛教以本来面目,给学经制度带来新生。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,党和国家高度重视藏传佛教事务,在尊重藏传佛教完善传统学经制度的同时,也支持藏传佛教界对传统学经制度进行必要的改革。1987年,根据十世班禅大师和赵朴初会长的建议,国家批准在北京创办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,开创藏传佛教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学修方式,为藏传佛教学经制度注入现代元素。2004年,经国家批准,中国佛教协会成立藏传佛教学衔工作委员会,研究囊括藏传佛教各教派的现代学衔制度,决定设立“拓然巴”高级学衔。“拓然巴”是“拓仁然绛巴”的简称,意为学问最高的博学之士。由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开办高级学衔班,招收已经取得传统最高学位的僧才对“五部大论”进行集中研修,同时学习政治、历史、法律、汉语、计算机等公共知识,开启藏传佛教现代学衔制度的探索,开创传统学位制度与现代学衔制度双轨并行的僧才培养模式,其意义不亚于宗喀巴大师对藏传佛教制度的改革。
党的十八大以来,西藏佛学院、青海省藏语系佛学院、甘肃省佛学院、四川藏语佛学院、云南藏语系佛学院、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佛教学校相继开办“智然巴”中级学衔班、“禅然巴”初级学衔班及各类培训班,使藏传佛教僧才培养的渠道不断拓展。“拓然巴”高级学衔班的学制、学习内容、教学管理方式等日趋规范,受到越来越多藏传佛教界的关注和支持。2015年,国家宗教事务局发布《藏传佛教学衔授予办法(试行)》,以国家法律的形式明确藏传佛教现代学衔由“拓然巴”高级学衔、“智然巴”中级学衔、“禅然巴”初级学衔组成,明确“三级学衔”的授予条件和要求,使藏传佛教现代学衔制度建设步入法制化轨道。目前,已初步形成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、地方藏语系佛学院、寺庙学经班(佛学院)相互衔接的办学体系。全国藏语系佛学院年均在校生规模近2000人。截至今年5月,共有273位优秀僧才考取“拓然巴”高级学衔,成为新时代推动藏传佛教中国化的中坚力量。
随着时代的发展,传统的学经制度日渐吸收现代教育的理念、方法和内容,不断向现代转型,但对于佛教经典的学习探究,仍是僧才学修的主要路径。传统学位与现代学衔制度并行不悖,传统学位制度是现代学衔制度的基础,现代学衔制度是传统学位制度的创新。班禅额尔德尼·确吉杰布对现代学衔制度建设非常重视,每年都要到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看望“拓然巴”获得者,勉励他们爱国爱教,护国利民。他鼓励扎什伦布寺和各地的优秀僧才报考“拓然巴”,目前扎什伦布寺有近10位“嘎钦”获得者考取了“拓然巴”。
班禅额尔德尼·确吉杰布获得“嘎钦”学位意义重大,对于藏传佛教界具有极强的示范带动作用,这将在藏传佛教界掀起一个比学赶超的学修热潮,对藏传佛教传统学位和现代学衔制度同步完善、相互衔接起到推动作用。
(作者刘鹏,系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研究员)